舌头全是小红点咳嗽,舌头全是小红点咳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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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好吧我认可,不是恰巧,那殁了的孝德皇后王柠栀,是我的表姐,我和她,是异父异母的亲缘姐妹,不像真是奇了怪了。

然自我的姨丈姨母因贪墨案而被举家抄斩、我的表姐在宫中引火自戕后,我就悄悄决议 ,今生绝不入皇家。

但不知怎的,我表姐生前不受天子喜欢,死后狗天子倒搞得阵容 浩荡,经常去皇陵看她,经常驻足在她曾住过的宫殿,哪怕那儿已被销毁 ,之后又有宫人翻了新,但已不复当初。

因此,我那生前贼能折腾、一股子傻劲儿的沙雕表姐,硬是被说书的传成了白月光,而关于我表姐和狗天子的野史,说书的也是编了又编、传了又传。

我看了看铜镜里与王柠栀颇为相像的脸,又看了看桌案上的《菀菀传》《替身皇后》《替身的自我修养》等时新话本,不禁咽了咽口水。

皇宫选秀的时季即未来临,我一点儿也不想给我表姐和狗天子的野史添上一笔。

“备马!”我摒挡 了话本,忙传了丫鬟。

“小姐,去哪儿啊?”冬儿不明以是 ,渺茫 地看着我。

我悄悄沉住气,还能去哪儿,虽然是加紧我追夫的法式啊!

我要赶在选秀前将自己嫁出去,这样才气阻止 成为下一个替身话本的主角。

但我以为 ,我要嫁给自己的心上人着实有点难为人——难为别人,也难为自己。

由于 我的心上人不是什么通俗 人,他是个僧人,是皇家佛寺里的元逸僧人。

我想要他在选秀前娶我,还得先说动他还俗,这难度不亚于要我写一本《官家小姐与佛寺僧人不得不说的情史》话本。

1

白马稳稳地停在了皇城外紫竹林的小亭子边,情史话本的男主现在正双眸轻阖,席坐在矮脚白玉桌旁,一声一声地敲着木鱼诵经。

他是僧人,却偏生了对多情的桃花眸,虽双眸皆阖,却自那流通 的眼角线也足以想见睁开时的风范,桃花眼下,是俊俏挺秀 的驼峰鼻,再往下,是薄厚适中的嘴唇。

他着一身月白色僧袍,握着木槌的手修长、如玉,随着一声声木鱼敲出的,是他轻轻的诵经声。

而此时情史话本的女主正提着裙衫猥琐地靠近,且在心里默念:快睁眼快睁眼,快瞧瞧你未来媳妇儿又来看你来了。

男主果真应女主心中所想,木鱼声戛然而止,他轻笑一声:“施主又来了啊?”

“嗐,那还不是由于 想见你……”我撩拨的话随口就出,却见这僧人已免疫我的嘴遁,面不红心不跳,我只好又补了一句,“想见你,听你诵经,教授佛法。”

他睨了我一眼,却不点破我的心思,反而勾唇轻笑,面上却是月白风清、无谓的神情。

我马上有些痴迷,这僧人,笑得怎么那么像我看的《犷悍王爷爱上奴》里的王爷?

惋惜 了,我不是女主。

他轻笑阖眸,转过了头,接着敲木鱼诵经。我则在玉石桌旁撑着下巴眯眼听着。

紫竹林,流云亭,天光云影,青竹婆娑,月白僧袍诵经念经 的僧人,趴在白玉桌上青绿裙衫听经睡着的少女。

这当是世间最美的一幅画了。

着实 我这样缠着元逸,已经有三年了。

三年前,是我表姐王柠栀嫁进皇家的日子,我和父亲母亲、姨母姨丈等人将她送至皇宫东门,后又以后 外门进了皇宫去看封后大典。

盛大 的封后大典上,就有那么一群僧人诵经祈福,这么一群僧人里,就有一个我正悦目上眼的。

好吧我认可,是我见色起意。

我母亲本意是想让我在封后大典上瞧瞧有没有属意的世家令郎,我眼神滴溜溜转了一圈,也不知怎的,就落在了他身上不愿移走。

他阖眸诵经,肉色的唇开开合合,面上沉静如温玉,恰似世间万物在他心中都不外九牛一毛。

诵经毕,他睁眼,恰恰 与我对视。

而刚刚沉静如玉的一张面庞,现在因桃花眼的睁开倒多添了几分温柔缱绻。

我的心霎时无故 遗漏 一拍,面颊也无由地发烫滚热。

他像是察觉到我的逆境 ,礼貌地向我弯唇笑笑。

我只觉脸更红了,我转过了头,不敢看他。

我娘简陋怎么也没想到,我没看上个什么世家令郎,倒是看上个僧人。

那僧人简陋也是没想到,初见时酡颜 耳朵发烫的我,在经常去宫中找我表姐玩,以及结交了傅上将军府的祸祸精二小姐傅闲这个闺友之后,乐成地被我表姐带偏、被傅闲同化。

正所谓三个臭皮匠,臭死诸葛亮!

我不仅由此变得沙雕,还口无遮拦,撩人的话术一波又一波,牙婆 见了我都想请我去写著作的那种。

以后 ,这僧人天天 黄昏在紫竹林的流云亭里诵经时,我都市脸皮贼厚地冒充途经 被佛法吸引,踏上流云亭,在他身边旁听,纵然总会听着听着就睡已往……

好比现在——

2

“施主,天黑了……”他用敲木鱼的木槌将我敲醒,我迷迷蒙蒙睁眼,只觉左面颊 一阵酸疼,嘴巴还黏乎乎的。

我嘴巴为什么黏乎乎的?我有点懵。

难不成,难不成他趁我睡着亲了我?我迷蒙地看着他。

他亦看着我,眯眼笑着,继而递给我一个白帕子,还带着股檀香,随后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我随着他的行动也抹了抹自己的嘴角,好嘛,糊了我一手口水,我马上石化在原地,我这算难看 丢到大明湖了。

不外还好,我脸黑心厚。

“多谢大师提醒,大师,明天再见哦。”我把手在裙子上蹭了蹭,灿然一笑,转身下亭阁,溜得比兔子还快。

还不溜,难不成等着人家给我抹口水吗?

诚然我脸黑心厚,撩拨了元逸多年,但我始终没有我表姐勾通天子的勇气,没有真的上手。

好吧我认可,是我只会嘴遁,我怂。

我是没等元逸给我抹口水,却不想,刚下亭阁没多久,撞上了一匹马,口水全蹭在马上了,连带我的嘴皮子都差点擦破。

我正欲起身与人斗礼,孰料马上骑着的却是个熟人——傅将军家的三令郎,傅野。

“蠢女人还没嫁出去呢?”他呲牙咧嘴,看了看我未挽起的缎发,笑得无比绚烂 光耀。

然我恨不得上前往 撕烂他的嘴。

我叫叶眠春,是宰相明日 女,傅将军家唯恐天下不乱的祸祸精二小姐傅闲是我的闺中挚友,她祸乱天下,我背后支持,我们天生一对。

而他的呆子弟弟则是我的死对头,我与他相互瞧不上。

他以为 他姐姐力大无限 、撸铁能手,怎会结交我这么个不思进取的愚蠢闺友,还专程 团结 我的名字给我取了个“蠢女人”的外号。

我亦以为 他不学无术只知耍刀,实乃莽夫之辈。

幸而这个莽夫三年前随着傅上将军去了边关,我和傅闲这才好过了一些,然今不知怎的,又回来了。

“喂,你还没嫁人,该不会等着我呢吧?”他骑在马上,见我不回话,又问了一句。

“你放……”

我还欲喷他,却见元逸从那小亭阁的台阶上走了下来,他是要回皇家佛寺的,偏向与我回家的路相同。

我只得欲屁又止,咬牙笑着道:“你放心,我会嫁出去的。”

适时元逸正走到我和傅野的身边,他看了眼傅野,眼神阴晦 不明,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算是见礼,随后又温声对我笑着道:“叶施主,明天见。”

我心中马上有些春花怒放,他,他很少和我说明天见这种话的,通常 都是我先下了小亭子回了家,他等我走没影儿了才回佛寺的。

我痴痴笑着对他的背影招了招手,他定是与我双向暗恋的,我以为 我离在选秀前嫁人又近了一步。

然傅野很不适时宜地打断了我的痴想,我怒不行遏转头看着他。

他简陋是想不到刚刚还一脸娇羞的我变脸速率 竟能快到云云 田地,脱口而出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咋尚有 两副面目 呢?”

我握了握拳,怒笑道:“本女人尚有 第三副呢,你看不看?”

他马上御马往退却了一步,上下审察了一番我,亦审察了一番已走远的元逸,眉头紧皱道:“喂,说正事,快到选秀的时间 了,听我姐说你不想入宫?”

“关你屁事?”我白了他一眼,此屁终觉愉快 。

“你瞧瞧你,还宰相明日 女呢,张口缄口的‘屁屁屁’,”他用手擦了擦我那粘在他白马上的口水,脸上全是 嫌弃的神情,嘴里却故作深情道,“小爷我又不是来害你的,我是来娶你的,勉为其难。”

我呵呵一笑,脑中想起的却是昔日我与傅闲游湖时他往湖里放水蛇、我被吓个半死的情景,纵使那蛇没毒。

最后照旧傅闲为我报了仇,她一把捉住 那蛇养在了瓶里,三更 丢进了傅野的被中,也将他吓了个屁股尿流,我这才舒了心。

“滚吧你,谁要你勉为其难了,”我抿唇,瞪了他一眼,“姑奶奶我就算是当尼姑也不会嫁给你,臭狗屎!”

说完我转身就走,谁管这坨臭狗屎!这坨狗屎性子火,原来跟他硬干硬的时间 吃过不少亏,现在 三年已往了我懂事了,便不能再亏损了。

果真,我还没走多远,便闻声 他在后面连连念叨着“你不识好歹”、“小爷那里 差了”等话。

我充耳不闻,反而走得更快。

3

我以为 ,我得趁热打打铁,打打我与元逸之间的恋爱铁花。

越日我很早便守在了流云亭,拿了本佛经装装样子,等着元逸。

只是希奇 的是,那佛经我都通读了一遍了,日落近黄昏了,还没等到他。

我正欲下亭子去瞅瞅时,却见一个小沙弥往我这儿来。

他双手合十对我行了行礼道:“施主,元逸法师要贫僧转告施主,今晚他因要去藏书阁整理佛经,暂不能前来给施主解说佛经了,请施主自便。”

好家伙,我白等了?

那我走?

不行,我不走。我猛地想起来,藏书阁我虽然不熟,但我至少去过啊。

傅闲带我去过,虽然是去看藏书阁的青年俊杰的。

藏书阁是当今陛下建的一座专门放书的阁楼,内有种种书籍,谁都能进去看,让没钱的寒门学子也能看书习文。

我以为 这狗天子好歹做了件对事。

我等那小沙弥走后,便快步回家牵了匹白马,换了身轻盈 的劲装,悄悄地摸进了藏书阁。

佛经道经一样平常 都弃捐在三楼,我提了裙衫就往三楼跑,果不其然,在那儿望见 了元逸。

他侧着身,手中拿着一卷佛经,眼睛在陈书中往返 穿梭,像是在找什么工具,如玉的侧脸在朦胧 的光线里显得越发沉稳,让人心安。

他像是闻声 了我的脚步,转过身来,见是我,倒颇有些惊讶 :“施主怎么来此了?”

我眨巴眨巴眼:“大师可知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信女这不是又想你了嘛,来见你。”

他抽了抽嘴角,没理我,继续找书。

“大师找什么书呀?信女可帮大师一起找。”我笑得绚烂 光耀,看着他问道。

他扬了扬左手拿的一卷佛经,那佛经封页写着《万卷佛宗》,只是希奇 的是,这本佛经被从中央 破了开来,后面的一泰半都像被人撕去了般,不知所踪。

这书我熟啊,传说是玄奘法师西行天竺所写,代代相传,传给元逸的师父时却缺了半卷,元逸的师父圆寂前还特意交接了他,定要寻得这残宗的下半卷。

但元逸找了许久,都没有用 果 。

“《万卷佛宗》……”说罢此句,他轻叹了声,带有无限的无力与惆怅。

嗐,我必不行能让我的未来良人长叹惆怅啊。

连忙 我便和他一起找起来,找的逍遥 我还不忘见缝插个针。

“大师,你有没有想过还俗啊?”我战战兢兢 地出口,手上勤快找着,眼角余光却不忘观他的神色。

然这句话像是问住他了,他顿了顿,眼眸轻垂,像在思索 ,片晌 后才道:“没有。”

我的心霎时沉了沉。

他没有还俗的理由。

我与他相识三年,颇清晰 他的内情 ,着实 他的身世和那位西行取经的玄奘法师是有些像的。

他也是被爹娘抛进了河流中的小舟上,那小舟顺着护城河飘到了皇家佛寺,是佛寺住持捡了他将他养大的。

他生于寺庙,长于寺庙,从小沙弥酿成大僧人,持戒律、守清规,无情无欲、无牵无挂。又何来理由令他还俗呢?

但我却莫名以为 ,我与他相识三年,我也没皮没脸地缠了他三年,我们之间总归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 的。

我的眸光在那些书籍中来往返 回穿梭,他这句“没有”一时倒令我有些不自在起来,我有些手足无措。

我拿指甲抠了抠手心,咬了咬唇,复问了一句:“大师可知两月后乃皇宫选秀的时节,信女门第 中良,陛下记挂的那位已殁的孝德皇后,乃信女表姐,与信女有五分相似……”

“嗯?”他不明以是 ,转头盯着我,桃花眸里全是 疑惑。

我亦回望他,一颗心都快跳出胸腔子。

“信女这劫,若没有大师的资助,生怕 逃不外……”

“缘何是劫?要贫僧怎样 帮?”他对我信口胡诌的话更疑惑了,停下找卷宗的手,走近了点问道。

这近身逼来的檀香味令我有点懵。

我握了握拳,咬紧了牙关,犹如 吃了豹子胆般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盯着他道:“这三年来的字字句句大师不明确 吗?信女三年前就立过誓,一生 只会嫁给中意的男子,大师……”

前一句是我真真切切的发问,三年了,我的土味情话说了三年,诚然他每次都当玩笑般放已往,但我不信他真的不懂。

虽然后一句话也是我暂时 起意诌的,我没发过这个誓,但我不想入皇宫和想嫁给他是真的,四舍五入即是我发过。

他乐成被我这两句话整懵,亦对我拉袖子的越界行为 微觉不悦,皱了皱眉。

但却也只是皱眉,片晌 说不出个以是 然来。

我原来由于 他皱眉的神情心一寸寸冷下去,现在却因见他眼睫轻颤、眼眸低垂、双唇抿紧,一时叫人看不透神情而又死灰复燃起来。

难不成,他是懂的?他心底也明确 ?只是,只是他与我相互心照不宣?

念及此,我的心猛地跳起来,“扑通扑通”。然不知是我的错觉照旧怎样 ,隐约 约约、若有似无的,似乎尚有 他的心跳声。

“大师?”我还欲再问。

却见他退却了一步,我手中的袖子也因他的退却而被抽离。

他阖眸,闭上了一双桃花眼,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全是 愧疚歉意隧道:“是贫僧愚钝,让施主误会了三年。”

是贫僧愚钝,让施主误会了三年。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那里 是他愚钝,显着 是我愚钝,那里 是他误会,显着 是我没皮没脸地纠缠。

我突然有点欲哭无泪,别说,我和我那没皮没脸的表姐除了脸,性格也挺像的,就是不知,若是 我死了,这僧人会不会也转意转意记挂我?

4

我以为 我很快就能知道我死了这僧人会不会记挂我了。

由于 这藏书阁不知是由于 今夜风大烛台倒了照旧什么缘故原由 ,竟烧了起来,火在一二楼伸张 ,快要烧到三楼了。

而刚刚我由于 跟元逸专注地找书、斗法,谁也没发现,眼下烟味儿漫了上来,我俩被呛得连连咳嗽,往下一看才知着了火。

“上来。”他将那半卷佛经往我怀中一丢,示意我护好佛经,又去打开了三楼的窗户,接着蹲下身,示意我爬上他的背。

我抱着佛经,有些扭捏酡颜 。

他瞥了我一眼,似乎在说:性命 关天,我佛慈悲,你酡颜 个泡沏茶 壶,说土味情话的时间 也不见你酡颜 。

“这火不知道烧到哪儿了,也不知烧断没有,只得从这三楼跳下去。”他顿了顿,从三楼窗户往下看了看。

我亦看了看,好嘛,这要是掉下去不得摔个天崩地裂,四脚朝天。

他似乎看透 了我的疑惑,笑了笑,桃花眼里全是 揶揄戏谑,我只以为 这僧人不提情一肚子坏水,提到“情”、“还俗”等字眼就正经起来。

好嘛,原来他也有两副面目 。

他笑了笑,对我道:“施主且放心,贫僧随着少林寺的师兄学过轻功的。”

我勉为其难地信了,战战兢兢地攀上他的背,为男女大防,我将那本佛经隔在了我与他之间。

虽隔着一本书,却能更近地闻到他身上的檀香,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以及胸腔里跳动的心。

我闭眼,畏惧看眼下的一切。

只感受到他双手提着我的腿,从三楼的窗户向下跳去。

风清月朗,月白袍的僧人和面容姣好的少女在月下飞跃,他的脚踏点从窗台到亭轩到屋檐,再稳稳落地。

落地时我抱着他的脖子闭紧双眸,仍觉惊魂未定,迟迟不愿撒手。

好吧我认可,是我不想撒。

但我却没想到,一小我私人 喊醒了我,不是他。

“王柠栀?”

这声音里带着惊慌无措,像是唯恐火会伸张 到我身上。

我猛地睁开眼,只见我和元逸扑面 的远处,站着个绣龙玄衣、眉眼冷峻的男子。

他站在漆黑 里,藏书阁的火光照在他脸上半明半灭,映着他显着 灭灭的眸光。

他怔愣地望着我,仿若不行置信,那眼光 似乎穿过久远的时间长河、久远的回忆,迫切地想从我脸上寻出些故人的痕迹来。

但他只远远站着,不敢近前来,像是怕这一切都是梦一样平常 ,满眼都是挣扎与重大 。

我惊觉大事不妙。

藏书阁火光潋滟,我的身段和脸在背光中也不多真切,本就与表姐有五分相似,且我还记得,我表姐是在宫中引火自焚而死的。

现在,怕不是像了十分。

藏书阁的火越来越大,我亦僵在原地不敢向前转动,我拽着元逸的衣袖,往他死后 躲了躲。

元逸像是察觉到什么,蹲下又低声对我道了句:“上来。”

我立时低头攀上他的脖子,再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将整小我私人 藏在了他背后。

但那人却若梦醒,缓慢走近了前来,欲细细审察我,却听元逸道:“陛下,贫僧背上这位是贫僧座下的小沙弥,今日一齐来给贫僧寻《万卷佛宗》的。”

我只庆幸今天日落时为了来藏书阁寻元逸,特意回家换了身爽性利落的劲装骑马,因嫌长发贫困 还专程 戴了个帽子,现在藏在他死后 也瞧不出是男是女。

我将脸埋得更深,心跳得飞快,心中叹息这坏僧人总算做了件好事。

那人这才停下了脚步,我却仍以为 有道眼光 在我身上彷徨,过了良久,才听那人叹道:“而已,是朕魔怔了。”

我心下这才长舒一口吻 ,沉定下来。

只是我未曾想,这口吻 没舒多久,又起波涛。

5

先前喊我表姐名字的那人,大辞的明德天子李阮召我入宫了,就在藏书阁失火的三天之后。

是福是祸,终究躲不外。

李阮身边的清公公来宣旨时颇为客套 地将我扶起,他拍了拍手,四下又来了些小太监,手中皆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些金簪玉瑶等物。

“叶女人,这是陛下念你救火有功赏你的。”

救火有功?我忽地想起三天前藏书阁着火,祸起于此。

他是天子,想查我的身份太过简朴,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

他既已发现了我是叶眠春,那那日元逸说我是他座下小沙弥的话,岂不是欺君了?

我一时恍然,不知该怎样 应付此事。

却又见清公公拂尘一打,眯眼笑着对我小声道:“叶女人,此次陛下传召乃福事,女人进宫前定要梳洗妆扮一番,才不辜负了这福气。”

我握紧了拳,恨不得咬牙回一句“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却到底没说出口,只得颔首称是。

去他娘的狗屁福事福气,这狗天子,我表姐在的时间 不珍惜,死了才追忆,现在 看到与他相像的我,还送工具给我。

难不成,负了王柠栀的那一份要补给我?

呸!

我扭头回了房,父亲则在后面连连给清公公谢罪 骂我不懂事,母亲则担忧地跟在我死后 。

母亲是先皇后王柠栀的姨母,是王柠栀母亲一母同胎的孪生姐妹。

当初姨丈姨母尚有 小表弟因贪墨案自裁在狱中时,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与我站了统一 战线,能不入宫绝不入宫,哪怕我喜欢个僧人也是可以的。

我关上了门,将母亲堵在了门外,闷闷道:“娘亲您别忧心,女儿自有措施应付。”

说罢此话我的泪便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我能有什么措施。

我看着镜中那张与王柠栀颇为相似的脸,直烦得将桌上的《菀菀传》《替身皇后》等书撕了个稀烂。

我眼光 一瞥,却又瞥到傅闲赠我的一支银簪。

我哆嗦地将那银簪别在了发间,蓦然 计上心头,心尖也随着哆嗦。

6

我随着清公公进了宫,又从宫门踏进了金銮殿,才见到了明德天子李阮。

金銮殿的光照并不是很足,他与我那日在藏书阁前见的不差,眼里却没了那份重大 与挣扎,只满满皆是帝王的威严与榨取 。

而令我没想到的是,金銮殿内除了他,还跪着一人——元逸。

我马上想到了那日藏书阁他为了掩我而撒的谎,在李阮的眼前 ,他一介僧人,即是破戒犯了欺君之罪。

元逸为我犯了戒?这后知后觉的认知让我莫名地心跳加速,然更令我心慌的,是眼前盯着我的李阮。

“你是王柠栀的表妹?”他岑寂 眸问我。

我点了颔首,没敢语言 。

“那日元逸法师背上的,可是你?”他下了皇椅,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走到我近前,却突然笑着道,“抬起头来。”

我心中忙乱,心跳得厉害,却怎么也不敢仰面 ,亦不敢回覆他的问题,只低头装死。

他却是笑了,怒极反笑,他蹲下身,用手钳制住我的下巴,逼我一点点与他对视,冷笑道:“你这性格,倒和你表姐也有些相像。”

他不动声色地审察着我,几欲破开我的面目 见到另一小我私人 ,他边审察边笑道:“自孝德皇后殁后,朕这宫中,皇后之位一直空缺,你的门第 不差,与王柠栀生前友好 也好,不若……”

他面色有些许魔怔,我下巴被他掐得生疼,后几句话更是令我心惊。

这些话真真假假,令人难以捉摸。

“陛下!”我打断李阮的话,下巴挣脱出他的钳制,头磕在地上,发出砰响。

我心跳得飞快,转头看了眼元逸,现在 那计,已到了不起 不用的时间 。

“陛下,民女得元逸法师提点,参悟佛法,今生心已许佛,怕是……”我犹犹豫豫,片晌 才道,“怕是入不得宫。”

“哦?”李阮饶有兴趣地看了眼元逸,又接着看了看我,冷笑道,“叶眠春,你可知欺君之罪,应当怎样 ?”

他不动声色地退却几步,眸如深潭,却让我和元逸同时心如擂鼓。

我和元逸对视一眼,一时不知他这句欺君之罪是在问罪那日藏书阁前元逸撒的谎,照旧现在 我在大殿之上撒的谎。

大殿之上马上悄然 无声,李阮倒像个局外人,冷眼瞧着我和元逸。

对我,倒多是好奇与探讨 ,眼底深处,还藏着抹疯魔的必得不行的执着。

我心中大乱,良久之后,才听得元逸欲将罪责揽上身:“陛下,是贫僧破戒犯……”

“陛下,民女所言为真,民女一心向佛,今……”

我看着李阮必得不行的疯魔神情,打断元逸的回话,将别在我发间的银簪取了下来。

傅闲啊傅闲,你可真是赠了我件好礼。

我心中啼笑皆非 ,将那银簪的外鞘取下,银色的外鞘下,是一把尖锐的银刀。

这支银簪是傅将军府特意请人打制了好些支,给府内女子防身用的,遇险时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只是傅闲简陋是没想到,这么精巧的银簪会被我拿来剃头。

“民女一心向佛,今剃发为证!”

我将银簪贴上自己墨缎似的发,刀起发落,很快便削下了一缕。

宰相明日 女宁愿 削发为尼,也不入宫为后,只因心上人是个僧人

发落地,随着而出的尚有 元逸惊讶 的惊呼,他的手几欲伸出阻止 我,却见我面色坚贞,那伸出的手便逐步 握成了拳。

我咬紧唇,瞬时红了眼眶:“大师,别看我。”

我用极小的声音对他道:“求你……别看我……”

他听到了,握紧了拳,缓慢地转过了头,我听到了他微不行闻的叹息和桃花眸里翻腾的泪。

娘亲曾说,头发是女子的第二张脸,定要精养细养。

她简陋是想不到,这精养细养的从未动过的缎发现在 被我一刀一刀地剃去。

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却强忍着不敢让它落下来。我低着头,怕李阮瞧出眉目,更怕元逸看我。

没头发的我一定丑极了。

大殿之上悄然 无声,我的心一寸寸沉将下去,我低头,缓慢地,一刀一刀地,将头发一缕一缕割落。

三千青丝,就此斩断。

那坐于皇椅的李阮似是看惊了,眼底那一抹疯魔了的必不行得之上已全是 重大 之色。

他简陋是参不透,我是真的由于 不想入宫剃了发,照旧真的想皈依空门而剃的发。

但无论哪种,于他而言,都有些晦气。

他眉头紧皱,却始终一言不发。

我攥紧了手中的银簪,看着满地的断发更是忙乱,眼眶通红。莫不是,莫不是我剃了发还想让我入宫?

若真云云 ,那我只得划了这张与王柠栀相像的脸。

我正握着银簪,犹犹豫豫不知该怎样 决议 时。

却见他看着我剃落满地的发,忽就泄了气般靠坐在皇椅上,眼睫轻颤,眼中似也有泪,低眸喃喃道:“而已,终究巫山非云也。”

7

出皇宫大门的时间 ,我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才落了下来,只是一落,就落个没完。

元逸行于我旁边,不出一言,只默默解下了月白色的外袍,盖在了我头上,还带着体温与檀香味。

我哭得更厉害了,我转身扑进了他怀里,将泪水都蹭在他衣服上,呜咽道:“大师,我……我不漂亮了……我没头发了……”

我呜咽了片晌 ,却猛地想起来藏书阁那晚我拉他衣袖时他敛眉的神情,我糊涂了,哭糊涂了,竟忘了男女大防,更况且他照旧个僧人。

我仰头去看他的神情,果真,他敛着眉头,低头看着我,桃花眼半阖,令我辨不清他的神色。

我心中忙乱,退后一步欲从他怀中退出来,却听他无奈地轻叹一声,不知缘何,竟将我牢牢纳进了怀里。

我僵硬地靠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鼻间全是 淡淡的檀香。

他温热的手还轻抚着我的头,温声道:“施主怎样都是漂亮的。”

像哄小娃娃似的,我却哭得更凶了。

然让我止住哭声的,是在宫门不远处遇到的傅野。这个冤家。

他骑着一匹白马,着正装,戴官帽,一副有重大事务要进宫面圣的容貌 ,远远地瞧见了我与元逸,正要上前来玩笑 我的容貌 。

熟知这时竟起了一阵妖风,将我头上的僧袍吹落,他看着我秃秃的头顶愣了神。

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眼眶也随着红了,我正想着该不会我这样了他还要取笑我吧。

却不想他的眼眶也红了,看着我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道:“叶眠春,你好样的,你认真好样的,你认真为了不嫁我当了尼姑……”

我蓦然 想到那日初见时我说的那句玩笑话,嗐,我不外随口口嗨,岂知真让我受了这孽。

我一时不知该怎样 诠释 ,却见他咬咬牙,眼眶通红,调转马头竟回去了。

他不是来面圣的吗?怎么就回去了,我和元逸看着他那身正装,双脸发懵。

然我厥后才知道,他这次面圣,着实 是想向陛下来求娶我的。

我只庆幸我没诠释 ,让他彻底断了这心。

傅野有心于我,这事我早就在他与我的一次次玩闹中、似真似假的反话中得出了却 论,事实 ,这么多年的言情话本我也不是白看的。

只是惋惜 ,他是个好人。

他是个好人,但我不喜欢他。

我偏偏喜欢个僧人,造孽啊!

8

但我已经不怎么敢再去紫竹林流云亭见这僧人了。

府内所有的镜子都被我砸碎了,父亲连着骂了我好几天幼年 不知天高地厚,天子也敢冒犯,还由于 一个僧人剃了发,以后谁敢娶我要我。

母亲则一边寻着能做假发的物件,一边教训我父亲。

我终日将自己关在屋内不敢出门,傅野来找我我也不敢出去,傅闲倒是心大,亲自来叶府寻我,送了我一副她拿马尾毛做的假发。

她坐在我床边,看着我秃秃的头顶伤心地转过了头,背过身去似是极为惆怅同情的容貌 ,然我却望见 了她那因憋笑而止不住哆嗦的肩膀。

我气得连忙 要拿银簪去划了她的发,她却制住了我的手,笑着道:“你这没前途 的,我赠你银簪是给你干嘛使的?你倒好,为了个秃驴当着陛下的面金銮殿剃发,你吃了熊心豹胆照旧着了那秃驴的道了?”

嗐,她这哪壶不开炸哪壶。就算没有那秃驴,啊不是,就算没有元逸,我也会想尽措施不入宫的。

我正欲反驳,却又听她道:“再说了,我弟就算再忘八也比个头秃的强吧?你却偏生喜欢上个秃头僧人……”

说到此处,她脸上反而没了笑意,转头看着我道:“哎,春春你可知,那秃头僧人,明日就要随着野儿走了?”

“什么?”我很懵逼,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拽着她的手忙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叫他随着傅野走了?!”

傅野难不成娶我不成反追元逸???

我脑回路瞬时千思百转,却依旧摸不着头脑。

“想什么呢你?”她像是看透 了我的疑惑,重重捶了我一拳。

“是这秃驴道自己犯了不妄语戒,为了赎罪,向陛下请愿要前往天竺寻找遗失的《万卷佛宗》下半卷,而大辞与天竺来往的边城越城,恰恰 是野儿在驻守,陛下让野儿回城之际护送他一程……”

傅闲的一张嘴开开合合吧啦吧啦,我脑中却是杂乱一片。

那不妄语戒一定是藏书阁那日的假话,只是,要因此只身一人去天竺,这罪赎得是不是太重了些?

可是 ,我却又有点清晰地明确 ,他此行,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了《万卷佛宗》。

为了那日藏书阁内交到我手中,示意我握紧护好的,隔在我与他之间的《万卷佛宗》。

这本《万卷佛宗》乃当初玄奘法师西行天竺时,在天竺国撰写的一本关于佛法佛经的佛宗,这佛宗自玄奘法师由上往下一代代传下来,后又经由 战乱坑书,到元逸的师父手中时,已只剩残缺的半卷。

元逸的师父圆寂前,交接了他定要寻出下半卷。

他一直谨遵师意,在找剩下的半卷,却怎么也没有用 果 。

现在 ,更是要亲自前往天竺去寻找了。

他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僧人,犯了戒要赎罪。他也是个好徒儿,谨遵师父生前遗愿。

他亦是个好法师、好高僧,不惜如玄奘法师般,只身一人不远万里去寻佛经,结佛果。

只是,这一切的身份之后,高尚的品行 言行之后,我又在那里 ?这三年的旦夕相处在他心中又算什么?

如若一切皆为虚伪 ,皆为空空,那那日我与傅野初见斗法,他瞧着我与傅野“打情骂俏”时阴晦 不明的眼神是为何?

那日藏书阁起火后为我破了戒、将我藏于死后 不让狗天子瞧见是为何?

那日金銮殿前欲揽罪护我又是为何?

出宫之时将我纳入怀中温语慰藉又是为何?

这一切要作何诠释 ?我不明确 。

我不明确 他为何一言不发去请罪前往天竺,那日他不在流云亭了还派个小沙弥跟我说道一声,现在 却是不声不响地就要走,如若不是傅闲来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

我握紧了银簪,咬了咬唇,我必不能让他就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走了。

至少,至少过往的那些暧昧不明的事,我要问个缘由。

9

越日,春景妖冶 ,我从家中牵出一匹白马,戴上斗笠,远远地追上了傅野行军的队伍。

他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旁边的棕马上,是元逸。

“我来送元逸大师一程,送到越城。”我与他二人并肩,笑着道。

“我二姐说的竟是真的,你为个僧人疯魔了?”傅野瞳孔大睁,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则不言,只看着元逸,隔着一层斗笠的面纱,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见他顿了良久,才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我们三人就这样并马走着,空气死一样平常 悄然 。最终终是傅野受不了这死一样的悄然 ,领着军队快速前行,远远将我和元逸甩在了死后 ,但这距离又恰恰恰 ,在他行军的掩护规模内。

我心中一块石头这才落地,这碍眼的灯泡总算开点窍知道自己走了。

我与元逸并马而行,不知为何,先前壮志满满的我又怂了,在斗笠的遮挡下一言不发,一句话也不敢问。

整军行了一段时间,我与元逸之间都没什么话,偶有时我渴了,他便会下马去给我吊水,饿了便会给我去摘野果,还会多摘些放在怀里,等我饿了递给我。

他不语言 ,我也不说,我与他倒是亘古未有 地两人一起默然 沉静,仿若往昔我一直 对他吐露土味情话、他揶揄取笑我是宿世 的事了一样平常 。

这种闷声让我难受,我在水囊里的水喝干了、他又准备下马去吊水的情形 下突然道:“元逸大师。”

“嗯?”他不明以是 地抬眸看我。

“为什么?”我掀开斗笠的面纱,急于想从他面上发现一二眉目,“为什么大师不与我说一声就走?”

他看着我,轻轻一笑,心情是我有些猜不透的冷漠:“贫僧与施主非亲非故,缘何要说?”

非亲非故?

我握紧了拳,心尖也随着紧了紧,这小我私人 ,我永远也猜不透。

但我执着于所有问题的谜底 ,我启了启唇,急于将所有问题都问个透彻。

“那那日下了流云亭,大师自动 与我说明天见是为何?”我皱着眉问他。

“不外随口一提。”他仿若不在意地无谓道。

我不死心,接着问:“那那日藏书阁大师口出妄言说我乃你座下的小沙弥又是为何?”

他笑了笑,似乎在笑我的愚蠢:“我佛慈悲,不外兴起想帮施主一次而已。”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看着他坦然的神情,仿若之前种种不外是我的臆想,我的梦。

我握紧了拳,心尖禁不住 颤了颤,接着问道:“那日金銮殿前揽罪?”

然他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接着道:“那确实是贫僧的过失,是贫僧犯戒,与施主无关。”

他一字一句,字字坦荡,句句冷漠,犹如 一把长剑,不带一分情绪 地刺在我心口,直击得我如遭雷击,滞在原地。

我握紧了拳,喉头哽咽,红着眼眶盯着他:“出宫后你将我纳入怀中,温声慰藉,岂非 这也是出家人的慈悲?”

我牢牢 盯着他,盯着他的桃花眸,那双眸子半阖,眸灼烁明灭灭,细细一瞧,仿若有泪珠转动,又恰似没有。

他肉色的唇开开合合,几欲张口说什么,却到底什么也没说。

我强忍着眼底的泪,咽了咽口水,笑着道:“大师,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已经撒过一回慌,若再说谎 ,大师不怕佛祖怪罪?”

他闻言眸光一怔,默然 沉静了片晌 ,才轻阖双眸,双手合十,又对我道了句:“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说罢他便提着水囊下了马,容不得我再问半分,很快便走了。

我只恨这两句机语,恰似道尽一切,却又恰似什么也没说。

10

我百无聊赖地躺靠在马上等着元逸,嘴里一颗一颗地吃着他摘的野果。

天色渐黑,却迟迟不见他回来。

傅野的行军马铃声也愈来愈远,远到我近乎听不到。

我心中莫名有些忙乱,眼前暮色四合,猴鸣猿哀,远远有个界碑上写着:嘢鷄垄。

这不是个好地方,我在皇城听过太多书、看过太多言情话本,内里 的尤物 才子仙人 眷侣都是在这个地方疏散的,书中听说这地方还经常有匪徒。

只不外傅野和元逸从来不看这些玩意儿,自然不知。

我下马,牵了我和元逸的两匹马正欲去寻元逸,旁边漆黑的灌木丛里却突地蹿出两小我私人 来。

我日他奶奶的,我不禁咬牙想骂娘。

没承想,话本中的那破事真能让我遇见。

这两人一高一矮,高的谁人 高高瘦瘦、尖嘴猴腮,矮的谁人 则矮矮胖胖、面若猪头。

但这两人手中各拿了一把柴刀,一个色眯眯地看着我,另一个则盯着我头上的珠钗玉环。

“小娘子何须揪着个僧人不放呢?那僧人不解风情,小娘子不若跟了我?”矮的谁人 神情猥琐地盯着我笑道,直让我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高的谁人 则一直盯着我的钗环,凶光外露道:“这小娘子怕是富朱紫家来的哦。”

这荒野外 岭的破地方居然真的有匪徒,狗天子治的什么国!

我握了握拳,转身上马,欲弃了另一匹逃走,马腿却被人拽住了。

我敛眉,马鞭一扬,直甩了这两人几鞭子,正如意 要甩第五鞭时,鞭子却被人拽住了,马的后腿更是被人砍了一刀。

马匹受惊,一下把我扬翻在地。

那两人循着我的鞭子一点一点靠近,我的心随着一点一点沉将下去,我一点点往退却,这二人却逼得更近。

“别过来!”我学着傅野呵叱士兵的神情,怒道,“你们可知我是谁?竟敢动我?”

我沉住气,站起身来一扬马鞭与他二人对视。

这二人果真被我酷寒的眼光 吓得一怔,纷纷往退却了一步,但也只是片晌 ,那矮的继而上前来道:“老子管你是谁,就是阎王老子来了,也得给老子留下点工具!”

他继而扑了上来,那高的见他云云 ,胆子也上来了,随着他一块扑上来。

我无法,只得将两匹马连同手里的果子都丢了跑。

我边跑边哭,直将我心中熟悉 的人都骂了个遍,狗天子统领不力不配为帝,臭元逸取个水摔阴沟去了不成现在还没回来,我骂得最多的照旧自己。

犹记适当 初傅野学了武功,非要教我几招,我懒、嫌贫困 ,非是不听,傅闲亦想教我几招女子防身的功夫,我亦一口谢绝了。

现在真算是自讨苦吃了。

我拼命地跑,跑得腿都酸了,嘴里一股子铁锈味儿,却不防前方有个石头我没长眼,一下摔了已往。

我背贴着地,此时这二人也追了上来,见我摔了,立马扑向了我。

一股子臭汗味扑进我的鼻子,直逼得我连连咳嗽。

其中一人伸手便去拿我身上的珠钗玉环等物,另一个则解了我的衣服。

我咬紧唇拼命挣扎,手中的银簪蓦然 出鞘,正划到一人喉头,却被另一人眼疾手快地制住了。

他捏紧我的手,几欲掐断,掐得我的手生疼,眼泪也随着顺势而出。

“这小娘子还挺顽强 。”那矮的附在我身上,撕裂我的衣服,心有余悸地看着那高的抢在手里的银簪,随即狠狠啃了一口我的脖子,直让我犯恶心想吐。

我眼泪止不住地流,拳头攥得更紧,牙关紧咬。

我绝望地望着元逸离去时的路,心里沉了沉,如若真逃走 不得,无人施救,那只能,只能自决。

我的牙战战栗栗地抵在了舌根后部,眼见着谁人 矮子的手还欲往下,我闭紧眼正欲阖牙时,突地一把柴刀飞来,直砍向他的脖子,血溅了我一脸,随着落下的,尚有 他的人头。

我瞳孔瞬时放大,眼前的一切让我以为 恶心,脸上温热的血亦让我感应畏惧。

在我旁边的谁人 高瘦的更是恐慌,撒腿就跑,却也被掷来的一把柴刀砍倒,人头落地。

两小我私人 头滚落在我旁边,吓得我惊叫一声,畏惧地往退却了几步。

远远有一人全身 泥泞地向我走来,那双眸子,再不是我熟悉的温柔缱倦,反而双眼猩红,像扑了层血在上面,全是 狠厉。

他一步步靠近,我却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哆嗦,一步步退却。

“大……大师?”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望着他眼里的狠色,直怕他将我也砍小我私人 头落地。

“嗯,是我。”他红着眼睛,大口喘着气,语气却极尽温柔,恰似我是只兔子,他生怕惊着我。

“大师……呜呜……元逸……”我这才敢信这个双眼猩红、满眼狠厉、全身 泥泞的男子是元逸。

他全身 土腥味,我不禁有点想哭又想笑,他怕是真应了我得诅咒,摔阴沟里去了。

但现在我顾不得这么多,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劫后余生让我后知后觉地畏惧恐慌,甚至战栗。

然他却是抱紧了我,细声慰藉,又用沾了泥的手,一点一点轻柔地擦去了溅在我脸上的血。

后他又解下了外层沾满泥泞的外袍,再解下内里 一层清洁 的僧衣披在了我身上,给我披上之后,又将那外袍给自己套上了。

“没事了,别怕……别怕……”他温声哄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然这声音却是颤的,他的指尖也是颤的,我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身体在抖。

他似乎比我还畏惧。

我听着他的温声细语,一直紧绷的弦才彻底松了下来,我抱紧了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怀里,悄悄 地哭。

他倒也容我放肆,抱着我上了一匹马,又牵了另一匹受伤的马。

执马鞭在手,我与他共骑一匹,去追傅野。

但他御马的速率 很慢,慢到比我走路还慢,像是宽慰 我。

我将整小我私人 埋在他怀里,闻着淡淡的檀香味和土壤 味儿,莫名以为 心安,眼皮子也有些耷拉,不知不觉中,我沉甜睡了已往。

11

“没事了……没事了……”元逸一下一下极尽轻柔地拍着眼前人的背,口中虽道着“没事了”,心中却犹有余慌,抚她背的指尖犹在哆嗦,他不敢想,若他晚来一步,会是怎样。

眼前怀里睡着的这个小女人,虽口无遮拦爱胡言乱语,嘴上没个正经,但他却清晰地知道,她是个顽强 强硬 的。

她为了不入宫、为了能感动他让他还俗,在金銮殿上亲手割去了自己的三千青丝。

若他晚来一步,只怕,只怕怀里温热的这人,已成了一具酷寒的遗体 。

元逸低头,怀里的女人已然安然地睡去,脸上还沾了些擦不去的血迹。

他记得初见是在孝德皇后的封后大典上,那女人小小的,躲在人群中,面颊粉红,却敢一直红着脸盯着他看,他出于礼貌向她笑了笑。

不想却是这一笑惹了祸殃,她由此缠着他。

而他,也不知缘何,默许她泛起在他的天下 里。

等反映过来缘何时,为时已晚。

你道他为何望见 说要娶他的傅野时眼神阴晦 不明,为何要对她说明天再见,为何犯戒护她,甚至金銮殿揽罪,为何掉臂男女大防揽她入怀温声慰藉。

又为何拒她、避她、躲她,甚至不发一言、不说一声就走。

他是僧人,是出家人,是佛家学生 ,慈悲为怀,誓守佛法是他人生的信仰。

且他还允许了师父,要寻《万卷佛宗》的。

当初玄奘孤身一人不远万里去了天竺,研佛法、撰经书、挑灯夜读,才写下《万卷佛宗》,当中几多艰难险自不必提。

寻《万卷佛宗》的残卷是师父毕生的追求,厥后这使命 落到了他身上,便成了他毕生的追求。

哪怕穷极一生,他也要寻到。

他岂能动情,岂能还俗嫁娶,岂能弃师父交接的一切掉臂,岂能弃佛界众徒掉臂。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避开她一声不吭地走了,去寻《万卷佛宗》,她竟不死心地跟了上来,竟还遇了险。

那匪徒覆在她身上,她双眸紧阖欲咬唇自决的容貌 看得他瞬间双眼猩红,杀心顿起。

也是那瞬间,他顾不得什么人伦理法,顾不得什么杀生戒,他只想救她,只想杀了那二人。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变故竣事 后,他得心犹在哆嗦,不是由于 破了杀生戒,而是由于 她。

他不敢想晚到一步的效果 ,也正是因此,他才敢正视自己的心田 。

但这一切,说不得,言不得。

他照旧个僧人,他还要远赴天竺寻《万卷佛宗》,他要完成师父的遗愿,完整 佛界缺失的佛法。

若真要,若真要还俗,也只能等他做完这一切再还俗。

元逸阖眸,捏紧马鞭,抱紧了怀中人,向漫漫前路而去。

12

我醒来时,元逸还在赶路,隐约 已能听到马铃响。

“你……你为我,破了大戒了。”我将脸闷在他怀里,闷闷作声。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双唇轻启,又道出一句机语。

然之前种种令我早已看透他,我心有成竹,却面上故作冷笑道:“大师可曾记得,你说过我与你非亲非故。既非亲非故,大师何须为救我而破大戒?”

他不言,却面现无奈之色,我将脸埋在他怀里,笑而不语。

13

我和元逸追上傅野的时间 ,他整小我私人 是懵怒懵怒的,直想杀个回马枪将那二人碎尸万段,被我和元逸好说歹说劝住了。

然自以后 ,我和元逸之间,更不正常了,我们照旧不发一言,视线交汇间却又仿若有千言万语可言说。

傅野将我和他二人一齐白了一眼,便将我们扔在了队伍的中央 ,再没管过。

这次眯眼笑着、一脸揶揄戏谑的人总算换成了我,而每次元逸撞上我这样的眼光 ,总是无奈回避。

他默默不言,也默默地给我手上的伤换着药。

他换药时极为小心专注,鼻尖落了滴汗珠也不知。

我用指尖触了触他的鼻子,将那滴汗珠抹了下来,他颇有些不自在,转过了头。

我却趁此攀上他的肩,靠近他,盯着他的唇,愈来愈近,近到能闻声 他强烈 的心跳,庞杂的呼吸。

“元逸……”我喊他的名字,“你之前所答种种,是不是都是骗我的?”我启唇,轻声问他。

他转头,正掠过我的唇。

他简陋是想不到能惯得我现在 斗胆至此。

我能清晰地感知他的呼吸瞬时一滞,与此同时,是我与他分不清相互的强烈 心跳。

他抬眸看我,似是认命了般轻叹一口吻 道:“此次去天竺,一为师父遗愿,二为赎不妄语罪,三为……三为避你……”

“缘何避我?”

缘何避我,缘何三番四次地拒我躲我?

我笑着,双眸噙着他的桃花眸,期待着他的回覆。

他却是退却一步,敛眉一言不发。

见此我轻笑了一声,经上段事后,我悟了。

许多问题,不回覆,即是回覆。

12

整军到越城的那天,元逸逃也似地马一直 蹄地赶往天竺。

越城与天竺的分界线那儿,我跟在他的后面,嘟囔道:“元逸,要不照旧让我随着你吧。”

他不语,继续赶路。

“你在路上遇见妖怪怎么办?”我问。

他难堪 肯理我,转过了头,扬了扬手中化缘的木钵,笑着道:“贫僧会收了他们的。”

“那,那大师带一样工具走吧,”我走上前往 ,将怀里揣的一个锦盒赠给他,“这是我剃头时偷偷留下的,你且就带着吧。”

“好。”他打开来看了看,随后又合上收进了怀里。

他解下手上的一串念珠,递到了我手里,算是回礼。

我收好念珠,问:“你什么时间 回来啊?”

他弯了弯唇,桃花眸看向我,一如当初的温柔缱倦:“寻到《万卷佛宗》的下半卷,我就回来了。”

13

元逸终是远远地走了,傅野正欲差队小兵护送我回皇城时,却不想,我转身踏进了越城的一座尼姑庵。

“喂,姑奶奶,你真当尼姑了?”傅野在庵外啼笑皆非 地看着我。

“不,我妄想 在这儿写个话本,名字就叫《官家小姐与佛寺僧人不得不说的情史》。”我转头看着他,嘻笑道。

“啊?”傅野不明以是 ,一脸懵逼。

“跟你玩笑的。”

我笑笑,虔心跪下,转动元逸送我的念珠,道:

“我在这儿等他回来。”

番外篇

“喂,你什么时间 回来?”

“寻到《万卷佛宗》的下卷,贫僧就回来了。”

“那你回来还不还俗呀?”

“还。”

“那还俗了娶不娶我?”

“娶”

“娶我嫌不嫌弃我脑壳 上没毛?”

“贫僧脑壳 上也没毛,施主未曾嫌弃过贫僧,贫僧又岂会嫌弃施主呢?”

“我不想听你叫我施主。”

“乖,好春儿,等我回来娶你。”(原问题 :《不负春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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