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咸丰年间,陶然任新城知县。这天,陶然听到有人击鼓鸣冤,便来到大堂,开堂问案。

衙役带进来一个年轻后生,是乡下农人妆扮。那后生来到案前,跪下行了礼,然后递上一张状子。陶然接过来一看,原来,这后生乃是城东小李村的李二憨。昨天中午,他到城里的望江楼去用饭,点了一道叫脆皮鱼的招牌菜,不想被鱼鳞卡到了喉咙,故而来告望江楼。
陶然看完状子,不禁哑然失笑,对李二憨说:“是你自己吃鱼不小心,让鱼鳞卡到了喉咙,还来告人家,也太无理了吧?”
李二憨争辩道:“大人,他家的招牌上写着,这脆皮鱼酥脆适口 ,一碰即碎。可我使劲嚼了,非但没嚼碎,还把我的喉咙卡了,到郎中那里,用铁镊子才给夹出来。您给评评理,他家说的话可信吗?”
陶然一愣:“他家的招牌上真是这么写的?”
李二憨高声说:“确切不移 。他家要不是这么说,我也不会点。之前,我已找过掌柜孙梦庭,可他就是不愿赔钱。”
陶然点了颔首说:“他家要是真这么说了,那就是名存实亡 了。捕头,去把那掌柜的带来。”捕头马上带人去了,纷歧会儿,就把望江楼的掌柜孙梦庭带来了。
陶然问道:“你家的招牌上是怎么写这脆皮鱼的?”
孙梦庭回覆:“酥脆适口 ,一碰即碎。”
陶然冷冷地问:“既然是酥脆适口 ,一碰即碎,现在 却卡住了人家的喉咙,这又怎么讲?”
孙梦庭忙道:“大人,李二憨因何卡了喉咙,草民不知道。但他既然说是我望江楼的鱼鳞卡了他的喉咙,那就请他把鱼鳞拿来,让我看看是不是我望江楼的鱼鳞。”
陶然心中暗想,这个孙梦庭真是狡诈 ,李二憨被鱼鳞卡了喉咙,千般折腾,又请郎中用铁镊子夹出来,纵然不碎,也被折腾碎了,而且生怕 早扔掉了,又怎么会拿到堂上来?
不意,李二憨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高高举过头顶,说道:“鱼鳞在此。请大人明断。”
陶然心中一惊,没想到李二憨居然没把鱼鳞扔掉。他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果真见到一片金黄色的鱼鳞,已被铁镊子夹得变了形,边上还带着血丝。他让衙役把鱼鳞递给孙梦庭,看他尚有 什么话可说。
孙梦庭看过了鱼鳞,突然叫道:“大人,这不是我家的鱼鳞!”
陶然一怔:“你怎样 断定?”
孙梦庭道:“我家的鱼鳞炸焦了,沾齿即碎。若是被他误吞下去,在喉咙外面一按,也会碎的,基础不会被卡到。退一万步说,纵然卡到了喉咙,没有捏碎,用铁镊子一夹也会碎掉,基础拽不出一整片来。”
李二憨争辩道:“这就是你家的鱼鳞!不信可以去问郎中,是不是从我喉咙里夹出来的?”
孙梦庭跟他争了起来:“你喉咙里卡的鱼鳞就是我家的?你卡住了,其时怎么不说?”
两小我私人 争得不行开交,陶然听了一阵,也分不清谁是谁非,一拍惊堂木道:“庄重 !你们别争了,待本官亲自去看看!”
陶然带了一个捕头,随着李二憨和孙梦庭,来到了望江楼的一个雅间。这时,小二恰恰 端着一条客人点的脆皮鱼经由 ,陶然招手说道:“就是这条。”
孙梦庭忙命小二端了过来,将脆皮鱼放到桌上。陶然先闻到一股奇香,他凑近了细看,只见那鱼整条烹制,鱼鳞一片不少,被炸成了金黄色。这时,厨师端着滚烫的汤汁跟进来,往鱼身上一浇,只听得“刺啦”一声,香气喷薄。孙梦庭忙道:“大人,请品尝。”
陶然拿过筷子,夹下一块,鱼肉鲜嫩,但外面的鳞却已纷纷碎裂。他放到嘴里一嚼,确实焦香宜人,妙不行言。不外片晌 的时光,一条鱼已经入了肚。他不禁啧啧赞叹:“焦香适口 ,名不虚传。本官上任几年,却不知天下尚有 云云 鲜味 。”
这时,孙梦庭赶忙说道:“大人已经品尝过了,我望江楼的脆皮鱼炸得酥脆适口 ,一碰即碎,鱼鳞基础卡不住喉咙。李二憨告我,就是诬告。”
陶然点颔首,对李二憨说:“你也看到了,本官已经吃了一条鱼,那鱼鳞简直是一碰即碎,基础不行能卡到喉咙。你被鱼鳞卡了,或许尚有 缘由,当与望江楼无关。”
李二憨想了想,说:“大人此言差矣。您说您吃了一条鱼,着实 未必。”
陶然有些生气了:“本官刚刚吃了一条鱼,那是有目共睹,这还错得了吗?”
李二憨却摇摇头,从盘子里夹起几片鱼鳞,说:“大人看到了吗?这是鱼鳞。整条鱼应当包罗这几片鱼鳞。没了这几片鱼鳞,这条鱼还叫整条鱼吗?大人,正是这几片鱼鳞,惹下了祸殃。”陶然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李二憨说,鱼鳞长在鱼身上,那叫活鳞,从鱼身上掉下来,那就成了死鳞。活鳞可以炸焦,但死鳞却不能。望江楼想把脆皮鱼做得完善 ,片鳞不掉,显示出厨师的超群武艺,但那鱼不争气,经常掉下几片鳞来。他们就想了一个措施,把死鳞也炸了,粘到鱼身上,端给客人,待得一浇汁,那几片死鳞就被冲掉了,客人只顾着吃鱼,谁还会捡汁里的几片鱼鳞。昨日他太过贪嘴,捡来吃了,才被卡住了喉咙。各人若是不信,尝尝便知。
陶然和孙梦庭听了,不禁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尝。李二憨忙道:“还请大人明断!”
陶然正要语言 ,孙梦庭突然指着李二憨说道:“李二憨,原来你卖给我的鱼都不是整条的!咱们这就好好说道说道,看看该怎么给你结账!”
陶然一愣,原来,孙梦庭的鱼是从李二憨手里买来的。李二憨说掉了鳞的鱼就不是整条鱼了,这不就被孙梦庭捉住 了把柄?
不意,李二憨却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给你家的鱼,都是在塘里单养的,水多鱼少,基础不会掉鳞。不信,咱们去看一看。”
孙梦庭说:“去就去!若是有掉鳞的,那该怎么办?”
李二憨说:“你若见到掉鳞的,那就由你处置!”
孙梦庭忙对陶然说道:“大人,他的话您都听到了,还望您能给我们做个见证!”
陶然点颔首,若有所思。
于是,陶然坐着轿子,在李二憨的向导 下,来到了小李村。这小李村在城东十里处,官道从村中穿过,来往客商一直 ,街边店肆林立,异常富贵。
衙役们进了村子,忙着鸣锣开道,行人纷纷闪开,扑面 过来的商队也勒住了马缰。但街道很窄,陶然的轿子竟然过不去,只得停了下来。陶然掀开轿帘,探头往外一看,只见右边一户人家把店肆盖到了官道上,盖住了去路,他不禁怒道:“谁这么斗胆,居然敢攻克官道?”
捕头凑过来小声说:“大人,是祁大爷。这祁大爷可欠好惹,咱们照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陶然对那祁大爷也有所耳闻。祁大爷乃是地方一霸,听说 在朝中有人,通常 里作威作福 ,为所欲为。但今日侵占官道之事,非同小可,若被上头发现了,陶然官职不保。
陶然连忙 喊来衙役,厉声问道:“这是谁家的铺子?把正主儿给我叫出来!”
衙役应了一声,跑进铺子里。纷歧会儿,祁大爷就晃晃悠悠地出来了,给陶然行了个礼。
陶然冷冷地问:“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强占官道?”
祁大爷见他面色不善,没敢应话。陶然怒道:“你敢强占官道,那是目无王法,目无皇上。用不用我禀明皇上,请皇上来决断?”
祁大爷没想到他一上来就使出这么一招杀手锏,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响头,乞求 道:“小民一时糊涂,办下错事,还请大人海涵。我这就拆了屋子,退还官道。”
陶然冷冷地哼了一声,坐进轿里,却不愿马上就走。祁大爷看出来了,这陶知县是跟他较上了劲,不见他拆屋子,那是不愿走了。他只好喊来下人,先移走店里的货物,然后拆起了屋子。
陶然见他拆起了屋子,便忠言 说,过些时间 ,他就会回来,那时一定要看到他的屋子所有 退出官道,不留一砖一瓦。祁大爷急遽颔首哈腰地应着。陶然这才命衙役们继续赶路。
很快,一行人来到小李村外的水塘边,陶然就让李二憨打鱼。只见李二憨先在网中放入一些鱼饵,将网沉入水中,等了一些时间 ,估摸着有鱼已往吃食了,就把网拽起来。他抓起几条鱼给各人看,果真片鳞不掉。孙梦庭无话可说,只得掏银赔偿。
两小我私人 赔偿完毕,正要走,陶然突然板起脸,大喝一声:“你们俩竟敢戏耍本官,胆子也太大了!”那两人吓得全身 一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
陶然屏退了左右,这才问孙梦庭:“你忠实 交接,为何要诓本官到这里来?”
孙梦庭看瞒不外去了,这才说了真话 。原来,前两天,孙梦庭驾着马车到小李村来拉鱼,行至祁大爷家门外时,只因官道太窄,避让不及,撞到了祁家的门楼,那祁大爷就狮子大启齿 ,要让他赔银百两。这明摆着就是讹诈呀。虽说孙梦庭开着酒楼,可他赚的也是辛勤 钱,哪舍得白白拿出那么多钱呀?不外,他也知道那祁大爷惹不起啊。厥后,他脑瓜子一转,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让远房亲戚李二憨配合他演一出戏,请陶大人到水塘边来。素闻陶大人嫉恶如仇,看到此事,一定要管,到时祁家门楼都拆了,他自然不用赔了。
孙梦庭说完,又给陶然磕了一个头,可怜巴巴地说:“小民也是无奈之举,望大人海涵。”
陶然一摆手说:“算了算了。”
孙梦庭想了想,问道:“大人,按说,我这个战略万无一失,你是怎么看出破绽来的呢?”
陶然哈哈一笑,说:“那脆皮鱼是你望江楼的招牌菜,价钱不菲,连本官都舍不得一尝,李二憨却独自去吃了,这合常理吗?”说完,他唤过衙役,起轿回城。他还得去看看祁大爷那屋子,有没有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