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兴洲
十八岁之前,瑛瑛在家里是娇娇女,她母亲生了九个孩子,她是老大,由于 家里姊妹多,瑛瑛从小被母亲送到姥姥家,十三岁才被接回家带弟弟妹妹,母亲总觉对她有所亏欠,好吃好穿的先尽她,家务活从不让她加入。
家里最重最苦最多的活就是推磨烙煎饼,农家女孩一样平常 长到十五六岁就是推磨烙煎饼的主力军,而瑛瑛在家中受特殊优待。推磨都在下三更 ,爹妈都是自己下手 ,糊子磨够烙一阵煎饼时,母亲总是喊二女儿起来和丈夫爷俩接着推,瑛瑛母亲放鏊子最先 烙煎饼。
瑛瑛的二妹也才十几岁,夜里也贪睡,喊上三遍两遍不愿起来,母亲就去掀被窝硬拽起来。父亲看不外去,就想把瑛瑛也喊起来帮着推,总是遭到母亲的阻止。
时间长了,老二就说怙恃偏疼老大,又当不清爹妈的家,只好认命听从。
女孩子十六七岁时都已学会拧麻绳纳鞋底,干生产队的活时,天天 上下战书 都有一阵休息,约莫四五十分钟,此时妇女们就拿脱手工活,拧麻绳纳鞋底绱鞋帮之类,没有闲着的,瑛瑛看人家都忙忙操操的,也想学,她母亲不让她干,说别糟蹋那两根麻杆子(拧麻绳用的黄麻杆子,现剥现用),瑛瑛总是偷偷地跟一些小姐妹学着做。
瑛瑛十八岁那年,媒妁 给她先容 了一个工具,高中生,见了两次面,她有点不情愿,以为 自己还小。怎奈怙恃都看中了未来的女婿,二十二岁,眉清目秀的,又有学问,那是一九六七年,其时高中生照旧凤毛麟角的。第一次晤面后她说不行,嫌工具个头矮,从来没被怙恃吵过的她差点挨了母亲的揍。
瑛瑛不识字,虽然学校就在她家隔邻,她也没能上学,也怪瑛瑛的怙恃,孩子多,不重视对孩子的文化教育。等到女儿出了嫁需要文化的时间 ,忏悔也晚了。
1968年底,瑛瑛出嫁,其时布票主要 ,迎亲时的新婚被子也是凑成的,被面是新的,鲜灵,被里虽然洗得雪白,但一眼看上去是用过的,她很是伤心,气得哭了。
出嫁前两天,瑛瑛的姑姑允许给她一件大红缎面棉袄做新娘穿,过轿那天突然变卦,不给了,她气得大哭一场,幸亏 姥姥好劝歹哄才安宁下来,她上轿时一看被子也是旧的,气不打一处来,死活不愿上轿。
母亲和姥姥好一阵劝,才委屈 上了轿。那一阵哭叫可就震天动地 了,从出门到离家三四里依然嘤嘤地哭。拉轿车的侄子(婆家这边的)跟新婶子开顽笑 ,吓唬她:“别哭了,再哭我把你掀河里去。”
迎亲的马车行走在河堤上,下了堤尚有 二里地就到婆家了,简直不能再哭了,瑛瑛擦了擦眼泪,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下轿时势 。
迎娶瑛瑛的喜日子原订的是1968年腊月初八,由于 那天喜日子太大,鼓不着响,而没有吹响的亲事是丢人的。征求岳怙恃的意见后新郎把喜日子提前三天,腊月初五迎娶,这天艳阳高照,吹响的连棉袄都脱了。
下轿后看新妻子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妇女们都直言不讳夸新媳妇漂亮,瑛瑛心里的不快一扫而光,新婚大喜不能让婆家人挑理。
一切顺遂 ,到晚上送房时尚有 一出戏要上演,这是每一个新媳妇都要认真应付的一关。
天刚放黑,应邀来送房的小伙子们都到了,坐了满满一大桌,十五六小我私人 吧,一样平常 都是平辈和晚辈的,有两三个专认真 唱闹房歌的,其余多数是喊好的。其时农村文化生涯 缺少 ,各人把看送房,听吹喇叭演出当成一场戏看。
櫉子的炒菜一上桌,配上果盘十个八个的,送房歌便最先 ,先来段请新娘的,大致词语是:一杯酒,(好)!喜洋洋(好)!新郎请俺来送(好)!好酒佳肴朝外端,(好)!又拿烟来又拿糖。(好)!好好喝!十几小我私人 端酒拿筷子,看热闹的沾光吃糖。二杯酒,(好)!喜洋洋,(好)!俺请新人下牙床,(好)!新人亲自来满酒,(好)!伉俪恩爱幸福长。(好)!好酒喝。
热腾腾的炒菜继续上桌,新郎向观众敬烟。三请四请地,瑛瑛由伴娘陪同 着被请到了桌边,在新郎的邻边站着,闹房的人不让她坐,得让她敬烟敬糖之后才唱着送房歌落坐。
闹喜正式最先 ,那天晚上有一个节目:让瑛瑛和新郎配合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瑛瑛不想受闹房人的摆佈,迟迟不配合。惹得各人兴致勃发,非做不行,瑛瑛不做,时间拖延下去,厨房的炒菜已上齐,闲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不知谁碰打了一摞小黑扣碗,哗啦啦一阵响,有人怕家主生气,便放过了瑛瑛。接下来一段一段喜歌继续唱,瑛瑛的责任是满酒敬烟,一个促狭鬼嘴上叼支烟,非得让瑛瑛给焚烧,瑛瑛擦着了一根洋火,将要靠近 烟头,不知谁“扑”一口吹灭,瑛瑛再划着一根洋火,“扑”又被吹灭,连三次烟也没点上,瑛瑛爽性不给焚烧了。
差不多两个小时左右,名堂 也是差不多了,唱两段歌词送瑛瑛回喜房,桌上热菜凉菜菓碟也见底了,才竣事 送房。
第二天,瑛瑛正式成了这个家庭里一员,由女人身份酿成媳妇身份。这一身份的转换,在外家 受宠的身份彻底没了,第三天夜里就得加入推磨烙煎饼,农村妇女该干的活一样不少地来了。
瑛瑛在外家 不加入推磨的习惯一去不复返,鸡叫二遍听婆婆拾掇磨,她就赶忙起来了,接过婆婆手中活计,刷磨淘粮食,吊水抱柴……直到推好磨,刮好糊子,才奔鏊窝。
瑛瑛在家从来没烙过煎饼,母亲不让干呀,现在做了媳妇不干行吗?婆婆会怎么看?瑛瑛要强,她接过婆婆的煎饼坯子,勇敢地上了战场,还好,既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她走出了乐成的第一步。
瑛瑛没用多长时间便融入了这个家,新婚没满月,就加入了生产队劳动。她生性生动,热情旷达,喊她嫂子的毛头小伙喜欢和她开顽笑 ,喊她嫂子或婶子的女人们喜欢她的爽朗 ,愿意与她靠近 ,她才十九岁,年岁 比生产队里许多几何女人还小,但她已是小媳妇,言行举止随处得小心,得有大人样,着实 受羁绊。有一次,一个叫老三的小叔子居心 给她作怪,把一条蚯蚓甩到她胸脯上,她吓得脸都黄了,嘴里说了句不清洁 的话,惹恼了老三,找到她丈夫起诉。
丈夫问她怎么骂人了?她说老三侮辱她,用脏工具甩在她乳房上,天热穿衣单薄,她从小就怕蚯蚓,吓得全身 起鸡皮疙瘩。丈夫说:“该骂!”
农活她不干,最贫困 的是家务,虽说有婆婆领着,但一家子用饭这件头等大事却落在她肩上。收干晒湿,推磨烙煎饼,烧锅做饭样样得打头阵,当之无愧,义不容辞。
家庭事噜苏 ,有些生涯 习惯得逐步 磨合,婆婆看待儿媳总不如看待闺女那样包容,家庭小磨擦时有发生,夜里有时和丈夫叙叙冤,丈夫劝慰她忍耐一下吧。
生完一女一儿两个孩子后,丈夫怕矛盾激化,建议与怙恃脱离 单过,怙恃身边尚有 两个妹妹,生涯 不成问题。
分居十分简朴,粮食不多,锅灶现成,瑛瑛出工干活,把两个孩子送给婆婆,收工后招呼过来,相安无事一阵子。
瑛瑛要强,能受苦 耐劳,和婆婆一起生涯 时,只管干活不管家政,脱离 单过以后,随处自己掌握,她拼命挣工分,拼命拾柴火。那年月,锅底锅上一样主要 ,甚至锅底比锅上还主要 ,煤碳是供应制,且数目 少少,烙煎饼没柴火不行。夏收,秋收后的麦茬,豆茬,玉米茬,麻茬,豆叶……也是按生齿 分地,收起来晒干堆成垛,地少人多,人怎么收揽也有限。
到了冬天,树叶落了,地面草枯了,她带着竹笆,恨不得把土地 也耧进家,门前的柴垛徐徐增高,她才心安。
1970年丈夫进了学校当民办西席 ,下学 后和星期天能和她配合劳动,她还轻松些。1978年12月以后,丈夫考取大学走了,带着三个孩子的瑛瑛可苦了。
出来进去一个女人,要带孩子,要挣工分,苦扒苦挣,年底决分了照旧透支户,眼看着别人往家里领粮食,她不缴清透支款就是不给领粮,她惆怅的掉眼泪。
她想措施多挣工分,有时背着粪畚子天不亮就拾一圈野粪,有时天刚亮就拔回一粪畚青草,这些都比干一天农活工分还高。
熬到丈夫结业能拿人为了,虽说经济条件有所改善。可丈夫在外地事情,家里四口人的地还得她种她收,苦日子还得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