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专业估算，中国生鲜零售行业规模有着万亿级此外市场体量，随着多个电商巨头加入生鲜赛道、新生品牌趁势异军突起，“动下手 指，生鲜抵家”的购置方式，已经成为越来越多人的消耗 习惯。
生鲜电商的焦点，是通过快递配送的方式，最大限度保持产物的“生”与“鲜”，为此，各大品牌绞尽脑汁比拼速率 ，前置仓、仓店一体等模式落地着花 ，品牌方也打出了“最快29分钟送抵家”等口号，允许“绝不把欠好的菜卖给用户”。
▲一家生鲜电市肆 内张贴的口号 。新京报记者 王瑞文 摄
然而，新京报记者克日 通过卧底暗访发现，一些品牌的超速扩张，导致其羁系泛起误差 ，个体门店为了追求自身效益，偷偷运行着另一套隐藏 的“潜规则”：本该被报废处置赏罚 的死鱼，以“鲜活宰杀”的名义送至消耗 者手中；逾期蔬果通过重新包装再次售卖，其间不乏变质腐烂产物经挑拣拼集 组合而成。
“新鲜就是最大的噱头。”一名站长坦言。
死鱼不报废，冒充现宰活鱼卖
在生鲜电商领域，前置仓模式是一种缩小规模、靠近消耗 者的仓配模式。它类似于一个小型的仓储配送中央 ，以每个前置仓站点为中央 ，辐射服务周边3公里规模，用户在线下单后，由最近的前置仓部署配送员配送上门。
而这种模式，也为海内多家着名 生鲜电商所青睐。“让优美 的食材像自来水一样，触手可得，普惠万众。”作为前置仓模式的代表，某着名 电商品牌在其官网首屏打出了这样的宣传语。
但数月以来，新京报一直 接到读者报料，称在该生鲜电商处买到的商品“肉类逾期，菜品又老又不新鲜”。2022年2月，记者随机选取该电商的前置仓站点“三元站”，应聘成为一名仓管员，认真 协助店长、治理站内货物。
▲三元站冷藏区货架。新京报记者 王瑞文 摄
在该前置仓站点，300平方米的空间被分为水产、冷藏、冷冻、日用百货四大分区。该生鲜电商内部配送系统显示，此站点主要针对其周围的6大社区举行 配送，最快可29分钟送抵家。
据站长王明（假名）先容 ，由于三元站周围 没有大型菜市场和商超，以是 该站点日均单量过千，在当地一百多家门店中，订单量一直稳居前五名。
“活鱼活虾，抢鲜抵家”，这是该品牌水产海鲜类商品的广告词，但在暗访中记者发现，把报废死鱼当活鱼卖来填补店内消耗 ，早已是三元站内果真的神秘 ，用水产员工王海（假名）的话说，“基础没有那么多鲜活的。”
▲在三元站，死鱼被存放在冰柜下层的泡沫箱里，仅简朴地以碎冰笼罩。新京报记者 王瑞文 摄
王海透露，种种活鱼会在早上进货入库，凭证 划定，每晚下班前，一天当中死掉的鱼都应在销毁处置赏罚 后实时报损。然而水产物价钱贵，若是 死鱼所有 报损，店肆内消耗 率变高，会影响到许多员工的人为，为了阻止 太过亏损，将死鱼取代活鱼售卖，成为店里的习用要领。
2月10日下战书 3点，有用户下单新鲜宰杀的桂鱼。小票机自动出票的间隙，王海打开冰柜，扒出一条被碎冰半掩着的桂鱼。“可以把垃圾处置赏罚 一下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最先 熟练地给鱼掏出内脏、去除鱼鳃、刮掉鱼鳞，最后装上冰块将鱼打包好，订上票单放入分拣区。
▲2月10日下战书 ，王海正在处置赏罚 死鱼。新京报记者 王瑞文摄
王海向记者“教授心得”——视察鱼鳃可以分辨其新鲜与否，鳃部发白，证实 这条鱼已经“死了有些时间 ”。“可是 鱼鳃已经被我去掉了。”
事实上，在该电商App搜索“桂鱼”，存在鲜活桂鱼和冰鲜桂鱼两种产物，前者标价69.9元，尔后者仅为45.8元，自制了三分之一。记者注重 到，站点内针对水产员工的事情准则中明确写有，一样平常 巡检的事情内容之一，就是“挑出死货并制作冰鲜”。
▲在该电商App页面搜索“桂鱼”，存在鲜活桂鱼和冰鲜桂鱼两种产物。泉源 ：App页面截图
那么，死掉的活鱼到底属于报废品照旧冰鲜质料 ？对此，该生鲜电商官方客服回应记者称，“死鱼不行以做成冰鲜。我们的冰鲜产物，是供应商处置赏罚 好发来的，活鱼是专门用水产箱运送，一旦殒命 需要直接报废处置赏罚 。”
而通过违规放入碎冰中生涯 ，一条本该报废的死桂鱼，就这样摇身一酿成为票单上的“鲜活桂鱼（杀好）”，最终以69.9元的价钱被送到用户手中。
无独占偶，2月11日上午，记者发现，该店另一名水产员工正在熟练地处置赏罚 一条死桂鱼，而用户下单的产物为鲜活宰杀桂鱼，“今天的桂鱼还没来，这是昨天晚上死的，还较量 新鲜。”当记者询问用户是否会品尝出来时，对方体现无须担忧，“不会吃出来。”
▲2月11日，一条处置赏罚 好的死桂鱼正期待配送，小票单上印有“鲜活桂鱼、杀好（不要内脏）”字样。新京报记者 王瑞文 摄
不仅是桂鱼，在该站点，本该报废处置赏罚 的死草鱼也被看成鲜活草鱼售卖。
“烂菜”成“备选”，换上标签继续卖
在该生鲜电商的内部规章制度中，前置仓不及格产物有着明确的销毁流程，分拣在打包时就应该将不及格商品放置在报损区，并在当日事情竣事 前将报损区商品销毁，生涯 销毁视频和纪录，最后作为垃圾处置赏罚 。
此外，凭证 该规章制度，前置仓将逾期临期商品售卖给用户、私自打印替换 商品标签以延伸 保质期、使用复制码等行为，均被列入站点红线，并明确为违规行为。
但随着暗访的深入，记者发现，在现实 操作时，三元站关于产物库存的操作十分杂乱。
以临期食物 为例，凭证 划定，它们应被实时挑出、放入响应 的降级区，并在逾期当日退回总仓处置赏罚 。但现实 上，临期产物并无专门的摆放位置，有时就摆放在售卖区域。
不仅云云 ，大量的逾期产物通常被放置在冷藏区与冷冻区之间狭窄走道的两个塑料筐中，夹杂着肉制品、奶制品，甚至是腐烂的蔬果。而这两个塑料筐，也被伙计们称作“烂菜筐”。
▲塑料筐中的腐烂香蕉，门店内部一样平常 称这些塑料筐为“烂菜筐”。新京报记者 王瑞文 摄
“缺的工具，先在门口的‘烂菜筐’翻一翻。”该站点仓管员李华（假名）告诉记者，由于产物数目 众多，蔬果种类又杂，经常泛起库存数目 禁绝确的情形 。若是 有主顾下单的蔬果没有货了，就可以从“烂菜筐”中挑选“品相好的”举行 二次售卖。
原则上，每一个产物都有其对应的条码，必须用手持PDA（一种可扫描条码并装载云仓储系统的内部机械）扫码，才算完成拣货，但理应报废的逾期蔬菜，显然无法正常扫描出库。“换个标签就好了。”一名分拣员淡定地说道。
内部员工们口中的“标签”，指的即是“自贴码”。这种自贴码通常只明确标注包装与上市日期，而商品详细 的保质期，隐藏在二维码下方“字母+数字”的组合字符串里，十分隐藏 ，通俗 消耗 者难以辨识。
▲在自贴码上，商品的保质限期 隐藏在二维码下方的组合字符串里。以图中这包云南珍珠枣为例，红线示意的字符串中，数字“2、11”代表着该产物保质期至2月11日。新京报记者 王瑞文 摄
2月9日上午9点，记者在三元站站点熟悉营业 时，一名分拣员嘱咐记者，冷藏室筐内的切片冬瓜、南瓜已经逾期，需要“翻包”——替换 标签重新包装。
见记者迟迟未有行动，当天下战书 ，另一名分拣员将逾期产物“翻包”，并连连埋怨道，“扫一下都逾期了，早上就让你‘翻包’。”只见这名分拣员撕掉原包装，再逐一 重新包好，放到电子秤上，按下特定数字快捷键后，这些产物被贴上了标志着当日生产的“新鲜”标签。
分拣员一样平常 需要在10分钟内完成2-5单的分拣，平均下来，一单的作业需要控制在2-3分钟，分拣员拿的是计件人为，超时便会扣钱。但订单量激增时，分拣员们往往忙不外来，订单超时是常有的事。
当库存余量不多或者缺货时，与客户电话相同换货、退款事宜会越发“延伸 时间”，为了提高效率、更快完成拣单使命 ，用逾期蔬果取代新鲜批次分装给用户，成为分拣员们早已见责不怪的操作——他们熟练地将缺货物品的条码号输入系统，通过条码天生 器“造”出新的条码，随着PDA“滴”的一声，跳过法式设置，完因素 拣使命 。
2月10日晚，一名分拣员拿出一份已逾期的姜蒜小米辣组合扔在桌上，要求重新包装。记者注重 到，这份逾期的产物中，小米辣本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已经腐烂，只能扔掉，但当天所有小米辣都已卖完，“烂菜筐”里也没有，无法补足。这也意味着，主顾收到的不仅是逾期商品，而且重量缩水。
▲2月10日，分拣员要求将一包逾期的姜蒜小米辣组合重新包装，该产物内只有两个小米辣，其中一个已经腐烂。新京报记者 王瑞文 摄
第二天，一名主顾下单了两份600克的丝瓜，但库存不够，只剩一份。这时，一名分拣员从“烂菜筐”里拿出两份丝瓜放到桌上，要求记者重新包装，“600克这个逾期了，不要这个烂的，把谁人 400克的拆了，两个包一起就完事了。”记者注重 到，其中一份显示2月9日到期的丝瓜，表皮已经腐烂变黑。
店长“言传身教”，监视形同虚设
此前，分拣员手把手教记者怎样 “翻包”时，曾再三交接，“若是 有督导来查，万万 不能说，有检查的人来的时间 ，万万 不能被别人看到，要否则扣你绩效。”
凭证 该生鲜电商官方客服职员 的说法，其每个前置仓均有门店认真 人举行 一样平常 治理。那么，对于员工们这样的“偷梁换柱”，站长以致 认真 人知情吗？
2月9日晚，站长王明和记者一起检查当天所剩商品，发现有不少蔬果虽已临期，但从外貌来看“品相还可以”。他拿起一捆豆角告诉记者，“像豆角这种，看着还挺好的，若是 库存有差异的话，就把临期的这种去补一下库存。像这种看起来确实挺不错的，就把标签撕了，接着卖。”
▲2月9日晚，站长王明向记者“教授”如那里 置赏罚 “烂菜筐”中的物品。新京报记者 王瑞文 摄
这样的情形并不是个例。2月12日，王明亲自将两包逾期的云南珍珠枣拆开，一些枣的两头 已经变黑软烂，经由 随意挑选再包装后，它们被放进了配送口袋里。
值得注重 的是，其时一名主管正在店内，对于王明的这一行为，对方并未劝阻。
对此，另一站点的站长私下告诉记者，遇到库存不足时，基本上每个站点都市用逾期蔬果顶替，“这个不像肉奶百货，主顾也看不着标签。”
“可以补消耗 ”，成了种种违规操作的最大理由。李华告诉记者，只要不是第一家被抽中的站点，“督导检查的时间 ，提前都能知道。”
卫生防疫涉嫌造假，“做做样子拍个照就行”
不仅云云 ，三元站的卫生情形 同样不容乐观。
2月7日，记者第一次来到这家站点面试时就发现，该站点分拣打包台周围的地板砖，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清洁工具七零八落 地堆放在茅厕里。
凭证 企业内部6S（卫生要求）划定，抹布应分区使用，但记者在暗访的近半个月里，两条紫色抹布在水产区和分拣台经常混用。此外，刀具也应在使用后举行 清洁消毒，但在三元站，并没有消鸩酒精，分拣员们经常用刀子刮掉南瓜、冬瓜外貌的灰尘后，直接放到分拣台上切片。
每周二，前置仓站点要对水产箱、雪糕箱、配送箱等举行 例行清洁消毒。2月8日，王明向记者做清洁消毒“树模 ”时，用一条滴着黑水的抹布简朴擦完水产箱后，继续擦洗雪糕配送箱，最后又随便抹了两下配送箱。面临 记者是否需要替换 抹布的询问，王明体现，“换抹布干啥，拍个照就行。”
▲堆放在水产区的雪糕配送箱和水产箱，记者暗访时代 ，这些箱子均未举行 过消毒洗濯 。有检查要求时，就用统一 块抹布擦完水产箱继续擦雪糕箱。新京报记者王瑞文 摄
同样，作为仓管员，李华也带记者走了一遍“卫生流程”：地面要求清洁 ，就扫出两块清洁 的地拍一下；货架乱了，就挑整齐的拍；没有消毒用的酒精，就拿装有其他消毒水的喷壶对着货架做个行动……“不用真的消毒，做做样子拍个照就行。”李华说。
更令人忧心的是，该站点内有入口 商品货架及冻库的冷链食物 ，员工们天天 都要前往冻库寻找商品。
事实上，早在2020年11月，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便印发《入口 冷链食物 预防性周全 消毒事情方案》，明确要求市场环节增强入口 冷链食物 是否消毒的相关证实 磨练 事情。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央 盛行 病学首席专家吴尊友也体现，强化对入口 冷链食物 的疫情防控，已经成为“外防输入”不容有失的要害关口。
然而在三元站，冷藏仓和冻库每晚来货时，“消毒”的所有操作，就是用喷壶对着货架喷两下，以便录制视频。不仅云云 ，天天 给员工测温这一基础要求，也成了“填填表就行”。
▲仓管员天天 要上传消毒清洁事情的照片，但着实 都是摆拍，甚至连出镜的喷壶都是坏的。新京报记者 王瑞文摄
专家呼吁
企业不能只追求眼前的利益和效率
针对暗访中发现的问题，北京京师状师 事务所状师 李源向记者解读道，“新鲜”从普遍认知上来讲指的是“刚生产、刚网络 或刚制成的”，那么商家在以“新鲜”做噱头举行 宣传、吸引主顾后，又向主顾出售不新鲜产物的行为，属于诱骗 消耗 者的行为。除此之外，销售糜烂变质的商品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食物 清静 法》第三十四条明令榨取 的，该法第五十四条也明确划定了商家应当将变质、逾期食物 实时举行 整理 。
凭证 《中华人民共和国食物 清静 法》第一百四十八条的划定，生产不切合食物 清静 尺度的食物 或者谋划 明知是不切合食物 清静 尺度的食物 ，消耗 者除要求赔偿损失外，还可以向生产者或者谋划 者要求支付价款十倍或者损失三倍的赔偿金；增添 赔偿的金额不足一千元的，为一千元。“但需要注重 的是，食物 的标签、说明书存在不影响食物 清静 且不会对消耗 者造成误导的瑕疵的除外。”李源说。
“改动食物 日期的行为很恶劣。作为销售商，进货和销售的纪录都应生涯 ，改动日期的行为现实 上已经违反了食物 清静 法。”中王法学会消耗 者权益掩护法研究会副秘书长陈音江体现，食物 清静 在于生产、生涯 、销售等每一个步骤的严酷 执行，才气确保食物 交到消耗 者手中是清静 的，“若是 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市造成百分之百的问题。”
陈音江以为 ，在现实 情形 中，许多消耗 者难以拿到相关证据证实 自己买到的商品是否已经逾期。加之由于维权难、维权成本高等缘故原由 ，许多消耗 者并不会对商家的违规行为举行 举报。“部门商家正是捉住 了消耗 者的这种心理，大行其道售卖逾期产物。”
对此，陈音江体现，着名 企业不能只追求眼前利益，把利益、效率放在首位，忽视消耗 者权益和食物 清静 。要把已制订 的制度执行下去，让监视真正获得落实，“发现局部问题举行 处置赏罚 ，是治标不治本，企业要健全制度，有严肃 的处罚措施，同时增强底层员工食物 清静 意识。”
新京报记者 | 王瑞文
实习生 | 孙卿悦
编辑 | 李彬彬
校对 | 李立军 付春愔